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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药藏的思想根源

1.1 居安思危的预防思想

《易·系辞》云：“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指出：“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对此孙思邈深有体会：“存不忘亡，安不忘危，大圣之至教；救民之瘼，恤民之隐，贤人之用心。神农鸠集百药，黄帝纂录针经，皆备预之常道也。”疾病侵袭人体往往是始料未及的，且有的发病急骤，来势凶猛，若手上无药，贻误时机，则性命难保。如能事先贮药藏用，未雨绸缪，治疾弗失，就能转危为安。而“诸方部帙浩博，忽遇仓卒，救检至难”，孙氏“乃博采群经，删裁繁重，务在简易”，遂撰《要方》。

1.2 重视生命的人本精神

《论语·乡党》载：“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当马厩失火被焚时，孔子只关心火灾是否伤及人，而不打听马，体现出以“仁”为形式的人道原则，重视、爱惜人的生命。孙思邈“见诸世禄之家，有善养马者，尚贮马药数十斤，不见有养身者有蓄人药一锱铢”，认为这种贵畜而贱身的做法极不明智，甚至“诚可羞也”，感叹“伤人乎不问马。此言安用哉”、“人命至重，有贵千金”，这是典型的儒家人本精神。其药藏思想与其著作命名的用意是相为表里、互为发明的。

2、药藏的作用及范围

2.1 救急

孙思邈再三指出，在辨别道地药材并应时收采的前提下，切须进行药物贮积，以供时急。孙氏根据疾病的轻重缓急程度以及药物贮藏的简便可行性，有针对性地分别提出常备方药，意义重大。总结之大致分为如下几类：

（1）治时病：

理中丸，温中祛寒，补气健脾，主霍乱临时，有汤、丸、散三种剂型，常备宜丸剂，该方今常用于慢性结肠炎、胃及十二指肠溃疡而属脾胃虚寒者；初春宜制备水解散，可治时行头痛。

（2）治内科杂病：

孙氏特别重视中风的速救，提出当备小续命汤、神明膏等。《要方》卷八《论杂风状第一》记载了内服外治法综合治疗猝然中风：“夫眼瞤动，口唇动偏㖞，皆风入脉，故须急服小续命汤，将八风散，摩神明白膏、丹参膏，亦依经针灸之。”其中的神明白膏亦即神明膏；另治热毒风壅、心神烦躁、头疼目赤的红雪、三黄丸，主腹满胀痛、心痛气冷、食不消的青木香丸等方也在当须储积之列。

（3）治外科疾病：

疮痈的防治是孙思邈反复强调的，他在《千金翼方》（下称《翼方》）卷二十三《黄父相痈疽论第一》中论述了疮痈的成因、发展及危害：“寒气客于经络之中则血涩，血涩则不通，不通则卫气归之，不得复返，故痈肿也。寒气化为热，热胜则肉腐，肉腐则为脓，脓不泻则烂筋，筋烂则伤骨，骨伤则髓消，不当骨空，骨空不得泄泻则筋骨枯虚，枯虚则筋骨肌肉不相营，经脉败漏，熏于五脏，脏伤故死矣。”

疮痈虽为外科疾病，但逐步发展会危及脏腑致死，“若不预识，令人死不逮辰”，故孙氏大力提倡贮备疮痈之药，如治恶疮的乌膏和楸叶膏，以腊日猪膏配成，疗效甚佳。孙思邈还认识到消渴病患者必于大骨节间发痈疽而卒，所以应当预备痈药以防之，十分可贵。生肌药、甘湿药、治风湿骨肉疼痹的陈元膏及水银等治疥癣药，亦须贮备。

另大黄、芒硝、甘草、干姜、桂心、蜀椒等，孙氏强调“不能更蓄余药，此等常不可阙少”，此外尚须藏一两卷备急药方。孙氏重视对通治方的搜集和创制，《要方》之《万病丸散》《备急》等篇，《翼方》卷二十一《万病》载此内容，旨在易简易从，成为其药藏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2.2 备荒

不同地域，其气候特点、水土性质、生活习俗各有所不同，易导致地域性的多发病和常见病。易地而居或异域旅行，尤其到边远的不毛之地，缺医少药，又逢瘴疠，如不注意资贮药物，无以救疗，遂拱手待毙，以致夭殁。孙思邈认为这是不加自卫而造成的灾祸，徒觉可惜。岭南多生恶核、瘭疽等病，中土的仕人到此，若防之无法，必感其毒。治方有五香汤内服外敷，主恶气毒肿；恶核“救迟则杀人，是以宜早防之”，吴茱萸乃治其要药，法为“取茱萸五合作末，水一升和之，绞取汁，顿服之，以滓敷之，须臾更服此汁，令毒气散，……”等等。

2.3 防御

一切疾病，救之及时，固然明智；若能未病先防，免受其害，则更高一筹。孙思邈从增强人体正气和防止病邪侵害等方面入手，提出了相应的方药及措施：

（1）灸疗：

孙氏告诫说“凡人吴蜀地游官，体上常须三两处灸之，勿令疮暂差，则瘴疠温疟毒气不能著人也”，这种化脓保健灸法至今仍在临床上广泛应用。现代实验证明，艾灸能增强机体的免疫力和抗病能力，故孙氏强调居家及远行须随身常备数艾一升，即取此意。

（2）避蛊毒：

太一神明陷冰丸，以二丸置门上，令众恶不敢靠近，并治伤寒神效：“若至病家及视病人，夜行独宿，服二丸，众邪不近，亦可佩之。”雄黄用于避疫气已有悠久的历史，孙氏在《要方》卷九《辟温第二》多次提及雄黄的应用。其余避恶药有辟鬼丸、麝香、神丹等，家中备存或随身携带，则勿需担心百蛊、猫鬼、狐狸、老物精魅的袭击。这些方药至今仍普遍应用于传染病的预防。

（3）避虫蛇等毒：

孙氏吸收了佛教医方，如阿加陀药，久服可防治诸病，外出带行，各种毒蛇、蜂、蝎及恶兽等便即远离入草，亦可以之内服外敷疗其毒。

2.4 养生

孙思邈深知通过养生，能够防病延年。他说：“善养性者，则治未病之病，是其意也。”他极力推崇食治，建议退居养老的老年人，常贮白粳米、白梁、黄梁、青梁米等，用于炊饭煮粥；绿豆、紫苏、乌麻等，因其皆具下气之功能，很利于老年人的饮食消化，故亦须贮；令豉酱之类，属食之所要，皆须贮蓄。同时指出食用肉类必须新鲜，稍有异味者即不可食用，否则烂脏损气，故肉类不宜贮存。

孙氏建议四十岁以上的人服补药，五十岁以后须四时勿缺补药，要“美药勿离手”，如此可益寿延年。常用宜贮积的服食方有五补七宣丸、钟乳丸等，皆取其治肾虚五劳七伤、虚羸无气力之功。

3、药物的贮管

3.1 宜须贮藏的药材种类及器具

药材类：

宜须贮藏的有石药、灰土药、水药；根药、茎药、叶药、花药、皮药、子药；五谷、五果、五菜；诸兽齿、牙、骨、角、蹄、甲、皮、毛、尿、屎；酥、髓、乳酪、醍醐、石蜜、沙糖、饴糖、酒、醋、胶、麴、蘖豉等。虫豸之药不收采。

器具类：

秤、斗、升、合；铁臼、木臼、绢罗、纱罗、马尾罗、刀砧、玉槌；瓷钵、大小铜铫、铛、釜、铜铁钥等。以上为称量、配置、盛装药物所需，极当预贮。

3.2 药物贮管的措施

3.2.1 保持药库、药柜干净

孙思邈在《翼方》卷十四《缔创第二》特别提到贮药库房以位置隐蔽为好，勿令外人见，以免秽气坏药。药柜样式为高脚立柜，以避土湿，且阴天空气湿度大时，须在柜下安少火，务必保持药物干燥。

3.2.2 防潮

药材在贮藏前须去除水分，根据药材的不同性质，孙思邈分别采用三种干燥方法，即阳干、阴干与火干。阳干是日晒，阴干即置阴凉处晾干，火干则是用火烤干。同时，他又指出曝晒次数不宜太多，否则气力薄歇，影响药物质量。药物宜放置于离地面三四尺的高度，以免染土湿之气。孙氏还认识到某些药材的对抗同贮法，如姜黄，“以袋盛置白米大小麦中，袋中著少许米，悬干燥处”，可见其药物贮存方面的知识已达到很高水平。

3.2.3 密封

未即用的药材经干燥后以新瓦器装贮，器口须严格密封，用时开取后注意即急封之，勿令中风湿之气，可经年如新。孙氏所述封口用材料有泥、蜡、故纸、重帛等。

3.2.4 防虫鼠

杏仁等油脂含量丰富的植物种实类药物易招虫蚀鼠咬，宜用瓦器盛贮。

3.3 不同剂型的贮藏方法

3.3.1 酒剂

药酒含乙醇，贮存时如温度过高、时间过久、或包装不严，常会出现乙醇挥发、容积减少、溶质出现浑浊、沉淀的现象。孙思邈创立了独特的瓮底钻孔法：“苦参去上黄皮，薄切曝干，捣令散，莫使作末，秤取三十斤。取不津瓮受两斛者，瓮底钻作孔，瓮中底头著二、三十青石子如桃李鸡子许大，过底孔上二三寸。然后下苦参下消石，末酒一时著瓮中，遣童子小儿年十三四者和合调停，然后即与五六重故纸系瓮口，用小瓮口合上泥之，莫使漏气。取酒服时法，孔中出酒服之，一日一服，或再服亦得，还如法密塞孔勿漏泄，不得开瓮口取酒。酒欲尽时，开瓮口，取苦参滓急绞取酒，其滓去却，其酒密处盛之，莫使漏气。”这种贮存酒剂的方法新颖实用，既方便取服，又避免了药酒与空气过多接触而氧化，还能充分利用药材不致浪费。

3.3.2 膏剂

制作膏剂时，蜂蜜是常用添加剂之一，易招虫蚀，而且膏剂为半固态，所含水分较多，容易变质。孙思邈指出盛贮膏剂应选不渗漏的瓦器，在暑热的夏季，膏剂经煎煮更易变味，易略去煎煮环节，仅以蜜或其他辅料和药末制成丸剂即可，利于贮存。

3.3.3 药饼

药饼因其取材容易，制作简单，食用方便，颇受群众欢迎，病儿尤为喜爱，但贮存时容易相互粘连。孙思邈擅用药饼，亦介绍了简便实用的贮存方法，如“齐州荣姥方”：“……经半日药饼子干，乃内瓦坩中，一重纸一重药遍布，勿令相著，密以泥封三七日，干以纸袋贮之，干处举之。”寥寥数语，将盛贮用器、药剂内置结构、密封方法、存放地点及方式合盘托出，一目了然。

3.3.4 丸散

丸散应用广泛，徐灵胎曾言“古圣人之治病，惟感冒之疾，则以煎剂为主，余者皆用丸散为多”，许多方剂并非能即可配制而成，“俟丸散合就，而人已死矣”，故最宜储备。孙思邈提出丸散宜用瓷器盛贮，以蜜蜡封口，勿令泄气，可达三十年不坏。

4、结语

孙思邈的药藏理论基于居安思危的预防医学思想及重视生命的人本精神，深入贯彻并发展了《内经》的“治未病”理念，反映了其在疾病的防御、搜集创制通治药方、养生学等方面的成就。孙氏对影响药物质量的因素有着充分的认识，其总结的药藏法考虑周详，在保持药物贮存环境清洁、调节空气温度及湿度、密封避光、防霉防虫等方面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措施，这些措施均有科学的根据和可靠的效果，且简便实用，有利于延长药物的保质期、稳定药物的质量及保证疗效，尤其适用于民间自行贮备药物和预防保健。

孙氏的药藏思想“起心虽微，所救惟广”，在疫病流行的当今社会，对加强人们预防疾病的意识有积极的指导作用，对中药材及成药的贮存及养护有重大的借鉴价值。

|作者简介|
彭梅君、林怡，广西中医学院基础医学院。

来源：中华中医药学会中药基础理论分会第二届临床中药学学术研讨会（2009年）论文集。